前陣子看到新手譯者抱怨同一家公司的不同案件每字少了0.2元，做起來心情很差。其實我經歷過類似的情況，只不過我是小說譯者，不同出版社的稿費可能差到每字0.2元以上，一本二十萬字的小說可以差到四萬，可是我還是甘之如飴的繼續和稿費較低的出版社合作，原因無它，「人」的因素最大。
我一出道就跟一家歷史悠久，頗有聲譽的出版社合作，接下了第一本小說翻譯，自然是戰戰兢兢，而編輯對我也很客氣，總是開口閉口「麻煩你了」，「常常請你幫忙」，甚至常常找我過去吃飯「聊一聊」。其實當時我有點不以為然，我覺得出版社付我酬勞做一份工作，理所當然，何來「幫忙」，「麻煩」之有。至於吃飯這件事我更覺得奇怪，這位編輯常常抱怨工作做不完，加班到七、八點才下班，回家之後還得繼續做（那時我不知道這在出版界是常態），可是我們卻常常吃午飯吃到下午兩、三點。當時我還沒開始幫出版社審書，也沒有參與編輯工作，只是個新手，所以我們聊天的內容也不是什麼有建設性的東西。我記得當時我覺得很困擾，因為這樣我半天的工作時間就飛了，可是這位編輯似乎覺得是很正常的事。
我跟這家出版社總共合作了四本書，弄到最後不歡而散，最重要的原因是譯稿亂改到令人憤怒、心痛的程度，就算越級向主編或總編反應也沒用。支付稿費延遲時這位編輯仍然是「謝謝你的幫忙」，令我一把無名火起：我不是在「幫忙」，這是我的工作，我交了稿，你的書出版了，請付稿費，銀貨兩訖，何來幫忙之有？
對我而言，這是翻譯生涯裡很重要的一課：別以為躲在家裡接案子就不會碰到職場問題。接下來的幾年裡，我對編輯和出版社的心態比較平常心，就算碰到很想長期合作的出版社（也就是稿費較高），如果在合作過程中遇到溝通不良的問題，尤其是改稿的問題，那就放心說再見。我認為譯者接案就是靠評價，譯者有權利捍衛自己的譯作，如果出版社和編輯不能理解這一點，對譯者的反應充耳不聞，那往後繼續合作只有更痛苦而已。換言之，他們現在不會尊重你，以後也不會尊重你。
幸運的是，後來我真的遇到了一些讓我覺得備受尊重的編輯。所謂尊重的意思是他們瞭解翻譯是一門專業，也瞭解這個專業比別的工作辛苦的地方，這些編輯會尊重我對譯文的堅持，提醒我記得休息、運動，開導我翻譯工作的孤寂與生活形態的不同，擔任譯者和出版社之間溝通的橋樑，而非單做出版社的傳聲筒，他們會體諒你收入不穩定，能請款就趕快請款。最重要的是，他們把你當成一個有專業的人，樂於發掘你的長處，加以運用，而不是把你當成一台翻譯機器。
這麼說並不表示我和編輯是多麼麻吉的朋友。有些編輯我們還是至今沒有見過面，連電話都沒講過（這一點不是稀鬆平常？），可是其中一個編輯跟我說：「如果只是需要討拍，那很簡單啊，我本來就站在你那邊，沒有問題，需要我就敲我。」另一個說：「關心是應該的，翻譯本來就是很寂寞的工作，需要聊聊就跟我說，我很擅長聆聽的。」第三個編輯則是直接把我邀去參加中橫健行。
當然，我也希望自己有朝一日能像知名譯者一樣，稿約多到可以自由選擇。可是我想，就算有那麼一天，稿費高低也不會成為我選擇合作對象的標準，而是選擇把我當成「譯者」，而不是「翻譯機」的出版社與編輯。
留言列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