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有人揪團看中醫,邀我一起去,順便抱怨著他的職業傷害:「不像你們坐在冷氣房裡,聽聽音樂,打打電腦,翻翻譯,好輕鬆,好棒喔!」我很想拿東西往他頭上砸下去,不過這是朋友的朋友,不是很熟,只能回答:「那是因為你不知道我的右手舉不起來,還有,你沒注意到我的白頭髮這麼多?用腦過度。」其實我的左手也舉不太起來,不過看到他臉上露出羞愧的表情,我想其他的職業傷害還是省略好了。

我應該是在2005年踏入這一行的(只是部落格而已,詳細查證就免了)。第一次的博士論文口試沒過,論文內容需要大幅修改,通常遇到這種狀況有兩種處理方式:打鐵趁熱,一鼓作氣完成;或是從長計議。我選擇了後者,因為同一篇論文已經寫了四、五年,根本就不想再多看一眼。很有趣的一件插曲是,當時有人介紹我到東部某大學擔任英文系專任講師,我去面試了,也打包行李準備前往,卻硬是在出發前一天生了病,整個人焦慮不已,第二天打電話請貨運把行李再送回來(包括腳踏車)。

有時候,心裡還不知道的事,身體會告訴你。(據說這是口嫌體正直的相反行為。)

後來看到一家歷史悠久的雜誌在徵特約翻譯,辦公室就在我家附近,我還記得應徵時試譯的是一篇關於關穎珊的文章,可惜當時我沒什麼注意中文的新聞報導,完全不知道Michelle Kwan是何人,遂聯想到許多許多年前,也是應徵翻譯工作,對方給我試譯一篇休‧葛蘭的文章,我想破頭也不知道Divine Brown是什麼東西,後來才知道原來那是他召妓對象的名字。

再更多年前一點,大學剛畢業時,我曾經到那種翻譯電影字幕的公司應徵字幕翻譯,結果對方嫌我翻得太慢,請我回家。

說起來,我真的被翻譯這個職業拒絕過很多次。

第二天,雜誌主編來電表示她看過試譯,覺得OK。那時我真的和台灣的中文用語有很大的鴻溝,還問她「OK」是什麼意思?對我而言,「OK」是很模擬兩可的用語,用在這種情境下我不太會解讀。事隔多年,現在我也會說出「OOK」這種爛中文了。

這是我第一份正式的翻譯工作,也算是翻譯實務的啟蒙,我也強烈建議所有想要嘗試翻譯這條路的新手,從這種題材多元性的短篇翻譯做起(以百字、千字計),而不是一開始就做書的翻譯(以萬字計)。當時我接譯的內容非常廣泛,包括科學、醫療、旅遊、新聞、人文休閒等,說穿了,在很多方面這都是非常好的訓練。

首先是截稿日的訓練。每個編輯發譯的習慣不同,截稿的天數也會有所不同。有些翻譯可能一星期後才到期,有些可能第二天就要,對新手而言,不僅需要熟悉時間的調度與分配,也需要習慣隨時空出時間與專注力投入工作,以配合客戶的需要。那時我常以為工作告一段落了,跑出去喝咖啡,應是被編輯奪命連環扣叫回家裡趕急件。不論翻譯理論或老師如何告訴你,最好把翻譯過的成品放幾天後再回來看,有時候就是不可能做到。這時候就得強迫自己學習在有限的時間裡仍然做出達到一定品質的作品。對於新手而言,如果希望編輯盡量發譯給你,盡量提高自己的配合度是必要的。(對於新手而言)

對於剛入行的自由譯者而言,學習判斷自己的翻譯速度是非常重要的技能。編輯發稿時可能提出一個不可能達成的期限,因為他不見得知道這篇翻譯的難易度為何,需要花多少時間查資料,可是譯者必須知道,並提出實際可行的期限,而不是一昧的配合編輯,進而對翻譯品質造成傷害,因為最後受傷害的也是譯者自己。至於這個判斷力從何而來,其實沒有捷徑,就是不斷地練習(接案)。如果編輯問我:「能不能在某某時間內翻譯某某東西?」我通常會回答:「請先讓我看看內容再判斷。」現在依然如此。

有些譯者在擔任翻譯之前就已經學有所長,因此接譯的稿件也多與自己的專長有關。我是屬於沒有專長的那種,幸好這家雜誌的內容比較普羅大眾,發譯的稿件很少需要高度的專門知識。但接譯題材多元的稿件第二個訓練的是查資料的能力,這種查資料的能力不只是上網查中文資料,也必須知道如何尋找國外網站上的資料,加以比對,更重要的是判斷查到的資料是對是錯,而非照單全收。翻譯第一課時,老師說:「Translators know a little bit about everything and a lot about nothing.」也就是說,譯者的知識廣而不深。譯者有多少知識不是重點,重點是知道需要的時候如何、從何找到這些知識。前提是,你是一個喜歡學習的人。我曾經為了翻譯一篇介紹提琴的文章打電話詢問提琴師傅;也曾經為了一個英文名字的中譯打電話詢問某運動名人。以前我以為這是不受歡迎的行為,可是後來發現這些專業人士通常能接受譯者求證的精神,也都很樂意配合。需要謹記的是說明自己的來意,如果對方的語氣有為難之意,則速速結束通話,切切不可為對方造成困擾。至於寫email詢問,十次裡面有十次對方都不會回信(你會回嗎?)

這段時間我也為某國觀光局翻譯旅遊資料。老實說,稿費很高,可是真的很無聊,重複性高,寫來寫去都是哪裡哪裡湖光山色、風景宜人、把腦袋裡所有的形容詞都翻出來用也不夠(我想我是缺一本好字典吧)。說起來很有意思,當初念翻譯研究所時,我之所以會選擇研究理論就是因為自認翻譯實務的能力都比不上班上同學,可是這份工作與雜誌特約翻譯的工作卻讓我這個一直被拒於翻譯門外的新手有了一點點的信心:「原來我真的能當譯者。」也進而促使我後來追求小說翻譯的夢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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