記得村上春樹的某一本書裡有這麼一段話:「或許我的人生並不無聊,只是我在追求無聊的人生。不過結果都一樣。不管怎麼樣我得到的已經是這樣的人生。大家都在逃避無聊,然而我卻自己想要進去,簡直就像尖峰時段往逆方向走一樣。所以我的人生變成無聊我並不抱怨。」

        我喜歡這段話,常常用其他的字眼代替「無聊」後,自行闡述延伸,例如:「或許我的人生並不需要如此的極端,只是我在追求極端的人生,不過結果都一樣,不管怎麼樣我得到的已經是這樣的人生,大家都在逃避極端,然而我卻自己想要進去,簡直就像尖峰時段往逆方向走一樣。所以我的人生變成極端我並不抱怨。」

        可以用來代換的字眼很多,不過現在這段形容我的處境很貼切。

        要說我沒有一再反覆思索自己行為的後果,那是騙人的,我也沒有傲慢到這種地步,以為自己的行為毫無可議之處。然而,一個人究竟如何做出「不會後悔」的決定?是先決定「絕不後悔」,還是做了之後才發現後悔也沒有用?我相信兩者有很大的差別,然而,當我捫心自問時,我發現自己兩者皆是:下決定的時候就決定絕不後悔,過程中一再思索時也認為無所謂後不後悔,有些決定,是不得不下的決定。「後悔」這種字眼是給內疚鬼用的,用在不願對自己的行為承擔責任時的藉口。

        喔我一直忘了說,我是一個非常judgemental的人。

        載著所有的家當,包括一直怕被偷而不敢隨便路邊停車的電腦及螢幕,開了許多許多公里亡命天涯,其中數十公里在黑夜的陌生地點鬼打牆,彷彿身處看過最恐怖的電影「戰慄黑洞」之中,那頭朋友的電話一直打:「快到了,快到了,」可是怎麼就是到不了,總是眼睜睜的看著出口擦身而過。這種時候,我通常相信自己是被懲罰的一方,至於被懲罰的理由是什麼,大約是背離人倫道德之類的。

        換言之,也就是狗屁的意思。

        當你有機會做出身邊人一輩子也想不到會做的事時,就會有機會觀察到人性的一面。比如說,當我不斷慶幸自己平常人緣不錯,或是過去幾年來種下善果,才得以有諸多朋友力挺相助而沾沾自喜時,這個自以為是的想法馬上被另一個清醒的我敲醒:與其說自己是善有善報,不如說這些朋友本來就很善良,換成是別人也一樣會伸出援手。比如說,當我滔滔不絕的訴說著故事的原委,而聽故事的人不斷以「每一個家庭都是這樣」相評時,我被迫臨機應變的回答出:「只是剛好我們家有我這種女兒」。又或者,當聽故事的人迫不及待的提供意見及解決之道時,讓我想起那些不是醫生,但只聽症狀就告訴你該吃什麼藥的熱心人士。

        我做的事,我負責任,我承擔後果,我願意。

        經歷情緒的大起大落之餘,在淚水模糊了前車後車燈及分隔車道的白線之際,我不斷地提醒自己(或是說這樣的思緒不斷地出現):我這麼做有很重要的原因,而且也不光是為了自己。我所逃出的那座監牢,禁錮其中的不只是其中的兩名自願囚犯,也同時禁錮了愛他們的人。總得有人挺身而出,以各種手段大聲宣揚:「看!這麼做是錯的,就算有諸多理由合理化也一樣,就算你是天皇老子也一樣。」

        苦思「命運」真義多年的我,終於在這一刻有了頓悟。所謂命運,如果因循舊習,那麼「命運」才是「命運」。我們緊緊攀附著伴隨著長大,僅僅熟悉的自己,深怕不按照習慣就會惹來殺身之禍。其實,改變真的沒有什麼可怕之處。

        很多事,沒有經歷改變是不會知道的。那日在某海邊小村落的廟口和一群操著濃重海口音的村民聊天時,再次喚起了我的「語言魂」,身處異地的我彷彿第一次出國那樣地興奮,完全忘了自己當晚無家可歸。當我暫時棲身好友父母慷慨提供的住所時,我讓自己暫時忘記「拋棄」、「逃避」這種充滿罪惡感與評斷式的思維,好好地擁抱了這個新城市,並學習接受他人的好意。漸漸地,我發現改變自己的行為模式沒有什麼不好,迎面而來的是更為寬廣的世界,更為未知的人生。拋開舊的自我,其實並沒有什麼損失,反而獲益良多。

        執著與改變之間,漸漸成為一種平衡,熟悉的過去與未知的未來之間,漸漸形成一種拉鋸,接著,路邊景物緩緩由熟悉轉為陌生,馬路時而寬廣,時而狹窄,天空的顏色變了,樹木的形狀也不同,星空的圖案挪移,山的輪廓隱約於夜暮之中,抬頭一看,月兒正圓,是那亙古不變的滿月。我想起來了,這叫探險,一種遺忘已久的心境,一個塵封已久的習慣。

        每個人的一生中都該有這麼一次,把所有的家當放在車上,朝著未知的旅程前進。只不過,當一位號稱是帥哥的房東一語道破這「跑路」的處境時,又似乎沒有那麼浪漫了。

        對了,如果編輯大人看到這篇文章的話:我現在在跑路中,急需用錢,快發稿費感激不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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